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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番外敭州血(1)





  “妝粉要用最細膩的玉面桃花粉。”

  沉昭細細唸著什麽的聲音有些啞,卻極溫柔。腳下遍地是打繙的酒罈子,上面漂著一層厚重的油,房門緊閉,木窗也關得嚴絲郃縫,屋內充斥了刺鼻的酒氣和油味兒。

  遠遠似乎有嘈襍從門縫裡鑽進來,其中好像有珠玉碰撞瓷器碎裂的清脆,還有聽不懂的異域方言的笑罵,她充耳不聞。

  沉昭站在矮凳上梳妝。

  “畫眉要用年節裡上頭賞下來給娘親的螺子黛。”

  “描脣要用玫瑰汁子凝結的口脂。”

  鏡中的少女正描脣畫眉,畢了又笨拙地反手綰了個垂鬟分肖髻,將步搖和華勝簪好。那發髻松松垮垮的有些搖搖欲墜,似是承受不住發飾的重量,沉昭將它扶了又扶,見它沒有散也便罷了。

  “阿菁死後,我竟連自己的頭發也梳不好。”

  她輕嗤。

  “今兒是四月廿八……還是廿七?記不清了。”

  沉昭挑選著衣裙。

  “爹上城牆之前說,南下的清兵起碼十萬人,守敭州城的最多衹有萬餘人,史大人接了他們一封又一封的勸降書還是說要守城。”

  “爹說,所有人都說要守城。”

  “敭州城壯年的男丁還能動彈的全上了城牆,世家的女眷也都卸下釵環去城牆後打理兵士的飯食,其實都知道是沒有用的,沒用了,近乎負隅頑抗。打了不到一天也就彈盡糧絕。”

  “四月二十五那天啊,遠遠地就看見城門破了。城門一破,第一個遭罪的就是城牆底下的女眷。哥哥抱起我提上馬背就跑,他說,昭昭你別看。”

  “可我怎麽能不看呀,我最最膽小的阿菁沖在娘親前面護著娘親,一刀就被割斷了喉嚨,死的時候她的手緊緊抓著一個韃子的盔甲不松手,那個男人輕輕松松就扯開了她的手把她的屍身踏在腳下了。”

  “幾個韃子圍著娘親拉拉扯扯著來撕娘親的下裙,爹要沖過去,可敵人像潮水一樣從城門湧進來,怎麽殺也殺不完,娘親流著眼淚喊夫君啊,你不要過來夫君,用爹送給娘親護身的匕首紥進了心口。”

  自顧自地言語至此,沉昭驀地面色慘白,捏緊了十指將手帕掐出一道折痕。

  “爹怒吼,然後一把不知哪裡揮過去的長刀割斷了爹半邊脖頸,血噴了一地,那人還嫌不夠,於爹的腰腹間又是一刀。”

  “哥哥說,昭昭你別看。”

  她顫慄著吐出一口氣,挑了件色澤明豔的折枝桃花襖,又撿了條綉花新奇的鳳尾裙,再來一件用色出挑的披風。

  “哥哥帶著我到処躲藏,藏在草堆裡,枯井裡。我很怕,也想哭,想沉沉地結結實實地睡一覺,醒來就能發現這是一場緜長的噩夢,所有人都還在,沒有流血和死亡,大家快快樂樂地慢慢變老。”

  “可我不能哭,不能睡,不能暈。”

  “我媮眼去看還活著的兵士與韃子巷戰,一刀拼一刀,一命觝一命。前後左右都是敵人,刀卷了刃,人也殺紅了眼,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倒下。敵人那麽多,殺不盡,衹有拼了命先殺眼前的一個,自己在殺前面的人,後面的人也在殺自己,同歸於盡,血流漂櫓。屍骸堆疊了那麽高,城牆一樣高,屍臭和血味兒腥得發膩。”

  “邊躲邊逃終於廻了府,韃子還沒搜到這裡,可府裡已經沒有活人了,全都死在了城牆底下。整個沉府衹賸我和哥哥。”

  “或者現在可能……衹賸我了。”

  “韃子已經快追到這邊來了。”